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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牌相伴的初恋

 

作者:苗青

    下雪了,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得那么大,那么肆无忌惮。打开窗帘,我被这充满树挂、纯洁而宁静的白雪世界所感动,真有立刻冲出去融于这冰雪美景的冲动。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季,我想起那有桥牌相伴的初恋。初恋的开始有些象落着白雪的低矮灌木,从容、平和、低调,但初恋的情感很快就象托捧着积雪的窜天杨,充满年轻的自信和骄傲,在经历了象枫树般雪压枝头也遮掩不住火红的枝叶那炽热的激情之后,无奈的又象柳树般虽有柔美的身姿,却承载不住树挂那冰雪交融的美丽,而折断了腰肢。于是,我的初恋也随之消失了。如今,十几年的光阴流逝,那份深藏心底的初恋情怀,真仿佛是白雪中耸立的松柏,坚定、沉稳,依旧美丽。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大学毕业的我被分到了政府机关,每天午休都沉浸在与“对家拱猪”为伍的欢愉之中,而我的搭档就是我后来的桥牌王子。多年以后回想起我们成为搭档的原因极为可笑,我是被我的女领导拉着,他是为了讨好他的男领导,而那两位领导都是三十几岁,有家室的中年人,繁重的工作压力和生活压力使中午的“对家拱猪”成为他们唯一缓释紧张的时光,竟然达到一天不落,忘我的境地。两位领导选择了同一战壕,我和他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搭档。刚开始,打牌大大咧咧、不善动脑筋的我经常出错,在敌方因我的失误而窃喜的同时,我心里不免有些紧张和内疚,而只比我早毕业一年的他却总是以一种家长对犯了错误的孩子一般对我报以宽容的一笑,并在洗牌时用最平和的语调,最简单的语言告诉我错误的根源,纠正我错误的打牌思路。打牌过程中他还经常在我有困难牌需要解救的时候,及时为我化险为夷,就好像他知道我手里的牌一样,再加上我刚一来就听说他是桥牌高手,使我对他的仰慕与日俱增。后来,也许是因为我牌技的明显提高,我方经常胜利,敌方经常因失败而发生内战,每每这时,我和他都会默契地对视含笑的双眼,幸福和快乐的感觉不仅是我,相信同时也在他心里荡漾。

    胜利必然会带来骄傲。有一天中午快结束的时候,因我一张牌的失误而将唾手可得的胜利拱手让给了敌人,当我那张导致失败的牌刚一落到桌上,他就忍不住严厉地说:“我就担心你犯这个错误,你还真就犯了,真臭!”。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受不了了,眼泪在眼圈里乱转,我虽强忍住泪水没让他流出来,稀里糊涂地把剩下的几张牌出完,叨咕了一句“该上班了”,就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没有象往常一样帮他收拾战场,那时的我委屈极了,嗓子眼象堵了什么似的,眼泪唰就流了出来。其实为一副牌、一句话怎会有如此的反应,现在想来,那时我已在默默地接受着宽容,接受着鼓励,接受着宠爱,我对他已不再是对一般同事的感觉和要求了。眼泪还没擦干,桌上的电话就响了,是他,他用兄长一样的口吻对我说:“生气了?别生气啊,我是恨铁不成钢,不相信你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其实你挺聪明的,悟性很高,我还想把你培养成桥牌高手呢!你知道吗,在牌桌上遇到女牌手,心里挺有压力的呢!所有,你挺有优势的,你不想试试桥牌吗?今天下班后我的几个牌友来打牌,你也来学学吧,下班后我请你吃饭。”就这几句话,刚才的委屈已经烟消云散了,但我还是嘴硬地说:“我太臭,学不会,我才没兴趣看你们玩牌呢!”。那天下班后,我吃了他请的饭,饭桌上他给我上了第一堂桥牌课,那天开始我知道了自然法开叫、简单的应叫和桥牌的一些最基础的知识,刚一接触,还是觉得挺难的,有些望而生畏,他开玩笑地说:“敬师傅杯酒,别的不敢说,师傅保证让小苗在机关女同志里最厉害”。其实我哪有那些野心,不过不知是桥牌还是他对我的那种莫名的吸引却真的让我认了这个师傅,并开始了有桥牌和他相伴随的日子。

    我开始把大量的时间用在了桥牌上,上班时偷看桥牌书,不懂时还偷偷给他打电话请教,下班后经常留下来向那些桥牌前辈们学习,一时间我爱上了桥牌,痴迷于桥牌运动,理论水平不断提高,但缺乏实战经验,那时还没有网络,没有联众,能凑齐人都很不容易。就在我摩拳擦掌,渴望小试牛刀又苦于找不到机会之际,他象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主动提出在我和他都将去郊区参加十天整党活动的时候,认真而耐心地做我的陪练。于是,每天中午,在老党员们憨憨入睡之时,我们两个小鬼抱着四副牌在大厅里潜心练习,两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总是显得那么短暂,在每天下午的讨论会上,老党员们侃侃而谈,我们两个小鬼却昏昏欲睡,互相提醒着千万别真的睡过去,让老同志们寒心。

    整党活动进行得很顺利,我的桥技也在突飞猛进,初春的时节,乍暖还寒,培训中心院里的迎春花刚刚开过,对面小山上仿佛一夜间开满了桃花,从远处望去,满山遍野都粉白粉白的,中午时分,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大地,照着院落,照着远处的山坡,我和他不约而同的有出去放飞的心境,拿他的话说,打牌也要劳逸结合,于是,吃过午饭,我们来到了对面开满桃花的小山。置身于桃花之间,呼吸着大地和花蕊的芬芳,别提有多惬意了。爬到一半,我不想继续爬了,只想让步伐停滞,让时空停滞,他却坚持要爬到山顶,说最美的一枝桃花在山顶,他要摘下来奖励我在桥牌上取得的巨大进步,于是,我站在半山腰望着他往上爬。他一口气爬到了山顶,隐隐约约看到他在寻找最美的花,终于,他大声对我喊道:“找到了,最美的花真的在山顶,你不上来看看吗?”我含笑不语,他又喊:“我早就想告诉你,你的脸就跟这片桃花一样”,我假装没听见,不过感觉到脸有些发热,泛起红晕,真的跟这片桃花一样,他又在喊:“我把最美的一束摘下来了!”,这时,我看见他穿过树丛,从山顶飞奔下来,手里举着开满桃花的树枝,突然停在我面前,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捧起我的脸,在我的唇上轻轻地、温存地吻了一下,接下来,我和他尴尬地对视着,我心里慌乱了,不知所措了,最后,以他的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结束尴尬的局面,我们俩默默地往回走,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下午的讨论会,我仍是心里慌慌的,没有了思绪,不自觉地回避着他的目光,我能感觉到他也是心事重重,没有了往日的睡意。在剩下的几天里,整党活动一如既往地进行着,中午的桥牌培训也继续着,但说实话,后几天的桥牌学习我有些心不在焉,我和他少了大大方方、自自然然的说笑,在一起反倒拘谨了许多,我从他的目光中读得出他的深情,他的爱意。

   整党活动胜利结束的那天,北京遭遇了多年来头一次的沙尘暴袭击,漫天黄土飞扬,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似的,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那天,正好一个男同事的女朋友带着嫁妆,不要户口,离开父母,为了纯洁的爱情,千里迢迢从外地来到北京与男友相会,结束两地分离的痛苦,他们执着的爱情,不顾一切的爱情深深地感染着我,打动着我,使我突然对感情有了那么明确、清晰的渴望。为了庆祝一对恋人的团聚,处里的几个年轻人相约共进晚餐,大家纷纷洗澡打扮,热闹的气氛与外面的天气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象以往一样为我吹头发,不像平时那样谈笑风生,而是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我也不像平时那样嬉皮笑脸,面对着离我距离这么近的他,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跳不断加快,同时,我的大脑也停止了思维,我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腰,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中,他捧起我的脸,热烈地吻着我,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

    那天的晚餐,我觉得我比那位男同事的女朋友还幸福,我觉得自己特美,特女人,而他借着为别人庆祝,喝了好多酒,晚上送我回宿舍的路上,他说了好多甜言蜜语,我心里也真的象吃了蜜一样甜,甚至感觉漫天飞舞的黄沙也自有黄沙的魅力。

    后来,我们在所有恋人都有的生活之上,还共同拥有桥牌,桥牌在我们相恋的生活中已经超出了它原有的本质和意义,我无法形容它还是什么,象虚幻的家?象孩子?象美味的佳肴?我真的说不清,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他,没有桥牌。无数次他在什刹海体校比赛,我在后海岸边的柳树下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幸福、踏实地等待;无数次我抱着他获胜的奖品满足地入睡;无数次我为他的牌友们沏茶倒水,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毫无怨言地周到服务。在他的熏陶和自己的努力下,他陪我在机关桥牌比赛中,以亚军的成绩,奠定了我在机关牌坛上女一号的地位,不得不让一些男牌手刮目相看,他们共同的感觉是,机关牌坛上突然冲出了一匹黑马,竟然还是个女的,那时,别提我有多得意了,而他却平静地说:“我早就知道会有今天,小苗是棵好苗苗,继续努力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比赛胜利的当天,我妈妈恰好出差到北京,在此之前,我刚刚在信里告诉了家里我和他的事,我想,对于我的终身大事父母还是很重视的,妈妈特意找了个出差机会来北京考察此事,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妈妈的到来,使我和他火热而平稳的恋情扭转了方向,当然,是我单方面被迫扭转的方向。妈妈不喜欢他,不同意我们恋爱,不承认我们的感情,妈妈用众多的理由说服我,并勒令我停止与他的交往。我是个非常听父母话的孩子,我是在父母的安排和操办下成长起来的,在这个问题上,父母真的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我无法违背我的感情,又无法抵抗父母的压力,我的痛苦和处境他都知道,他也找过我妈妈,也给我家里写过信,但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他也是个孝顺的人,尊重长辈,他无奈地等着我的选择,但我强忍着痛苦,选择了退缩,我知道我退得犹犹豫豫,退得瞻前顾后,对他来说造成的伤害更重。

    在妈妈的安排下,亲朋好友开始大量地给我介绍对象,但说实话,那时我心里没有空间去装别人,所以能让我有兴趣见上第二面的人都几乎没有。我们都压抑着情感不敢任其发展,那个阶段我内心无比孤独,常常在人们欢欢喜喜回家度周末的时侯,我的孤独和痛苦达到最高点,我也往往在这个时候,放弃一周的努力,失去理智地请求他留下来陪我,多少次他忍痛离去却又在还没有走出楼门,就疾步返回,他不舍得我难过,他知道我需要他,我们的感情掺杂着无尽的痛苦。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半年,我累了,他也累了,我们都越发觉得这样没有结果的爱情承受不了了,于是,在我春节回家探亲之前,我们吃了分手饭,我们下决心不再相互拖累,都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我们俩到现在也说不清那天喝了多少酒,反正我哭了,他竟然也哭了,他突然显得那么软弱,那么无助,我就记得他不住地叨咕:“小苗,你记住,我不会忘了你的,我永远都不会忘了你的”。我记得那天同样下着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一场大雪。

    在回家的火车上,我突然很想有个家,有个安安稳稳的生活,我太累了,我决定寻找新的感情,就让这个初恋安静地在冬天里结束吧!那个春节,我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在我们初次见面时,我就冥冥之中有种感觉,我会嫁给他的,两家老人都相当满意,我的新感情生活虽没有理想中的激情,却也在天时、地利、人和下顺理成章地健康发展。

    回北京见到他时,我说我要告诉他一件事,他说他也要告诉我一件事,后来,他先说的,说要辞职离开北京去外地做生意,语气中隐隐的有些悲凉,我心情很复杂,有担心,有眷恋,有内疚,有不安,但看得出他很坚决。当我告诉他我即将开始新感情生活时,他既无奈又酸涩地祝我幸福。

    那一年桃花盛开的时节他走了,带走了我的初恋情怀,带走了我如日中天的桥牌生涯。一年以后我结婚了,有桥牌相伴的初恋被我精心地封存在了心底,此后机关里组织了多次桥牌比赛,同事们多次拉我上场参赛,我都义无返顾地回绝了,因为在我心里好象桥牌就是他的化身,桥牌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直到十年以后他当了丈夫,我早已成为了母亲,我们又重新在联众相见,再次共续牌缘,虽然在网上谁也见不到谁,但我们聊得很开心,关心彼此的工作、生活,关心他新一场桥牌赛的成败,感觉心离得很近。

    虽然十几年的时间过去,我们都不再年轻,但那份深藏心底的初恋情怀,就象一粒粒珍珠,在时间的穿连下,成为了珍珠项链,虽然我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将它戴在脖子上,但它会安静地躺在我的首饰盒里,在我的精心擦拭下,会越发光亮,越发纯洁,越发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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